【源藏】鹤鬼 (上)

配对:岛田源氏/岛田半藏(骨科醒目!

分级:PG13

备注:原本不是很想分开上和下,但我怕假如我不发出来,这篇就要和我之前写的一篇麦藏一样越看越不满意越看越没下文了。写完之后也许会合并帖子。


交通搁置,原本奔赴努巴尼的队伍如今短暂滞留在了直布罗陀的据点。原本并非为了容纳大型队伍的实验室人满仓满,于是由源氏起头,岛田两兄弟都去了楼顶小坐。欧亚之交的冬天分外平静温和,斜阳映照在耀眼的白色海岸,竟有几分暖意。一缕翩跹、轻柔的海风掠过,原本正在交谈的两人都停了下来,等着那阵风的触感再离开脸颊。

像是意识到源氏正在看他,半藏几乎不经意地吐露说:“你曾经说过我长得像母亲。”

源氏歪了歪头,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充满人情味儿的小动作。“我说过?”他问。然而沉吟了半晌,他再又说:“我已经记不清母亲的面容了。”

 

这话毫不令人讶异。不光是源氏,连半藏对母亲的记忆也一早稀疏了起来:长三岁的他还有去房里见母亲的印象,身后拉扯着脚步踉踉跄跄的源氏。岛田家有男孩儿不予女人养的家训,少时便少沾染妇人之仁;他们向来自己吃、自己睡,一周也仅仅见母亲两三面。在他回忆里,这时的母亲是一抹颀长的影子,镶着边的浅色衣裙,一簇边缘模糊的游魂。转年半藏六岁,母亲便病倒了——那之后不论冬夏,她都只剩棉被里露出的一张病瘦的脸,像在信封中日益干枯的一朵花。那张脸已经不再属于母亲——那是她疾病的脸。所有病人的脸都是相同的。

不过,半藏也了解源氏为什么这么说过。比起源氏与父亲那毗沙门天王像一样浓直的眉毛与圆睁的眼睛,他黑色的上下睫毛间是一对杏核般的凤眼;而连下颌他们也不尽相同——半藏自己的微微翘起,仿佛总在不经意里蹙起嘴唇。

 

他还记得源氏是什么时候,在什么场合说出这句话的。他的成人之日刚过,家里的年轻人、老人借这机会打开了元日剩下来的陈酿,好一番喧闹。整个家宅轻飘飘的——连父亲也喝醉了,搂着他的情人不住说胡话。他甚至还记得父亲那个女人的脸(摩登、洋气长相的女人):至少那是对一个活人的记忆,不是记起一个鬼。而源氏凑了过来,腥热的酒气喷吐上他的脸。

“——你长得真像妈妈。”

他这句话没头没尾、十足幼稚,半藏转过脸要呵斥他,却一瞬间不知该从哪起头好——原来他喝得也比自己以为的要多。源氏毫没察觉,两只眼只盯着父亲和他的情人:

“我们是不是应该讨厌她?”他问。

半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:父亲老了,此时仿佛需要对方的搀扶才能坐起身来。但即便这样,他的视野里也只有父亲,在他身旁的女人无关紧要。

“有什么必要?”他反问。

他弟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等再抬起头来,源氏忽地又变回了嬉皮笑脸、满脸堆笑——“咱们走吧,”他伸出手来拉他,“这回父亲可忙着,也没人再来逮我们了。”

大约因为那确实是个喜庆的日子:没有忍术需要练习,也没有枯燥的功课等待他完成。他任由源氏把他拉了起来,心中甚至还有几分浮动的喜悦。他们踏过或坐或卧的人群,拉开纸门,前后穿过与客人接风的门廊,两个人的脚步回响在高挑的房檐下。等他们跑进自家人的生活区域,源氏突然咧嘴一笑,把他搡进了父亲的书房。半藏不知何故也一路笑着,任由他把手落在自己脸上。

“到这儿来做什么?”他问。

源氏不知是忙于站稳,还是忙于用手指描摹他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。“我想吻你,”他说,“我想在家里的每一个房间吻你。”

那让半藏的呼吸停滞了一秒。源氏研究他的眼神让那道眼神行迹上的皮肤火热。他伸出右手,拇指压住了源氏的下唇——就因为他能这么做,因为源氏让他这么做。源氏露出的牙齿间吹出火热湿润的呼吸来。

半藏问:“——你在等什么?”

 

假如半藏还记得,在源氏出生之前,他母亲曾把他放在膝头,给他讲过这样的故事:

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,贫穷的渔夫救了一只被箭射中翅膀的鹤。这天夜里,一个美丽的女子敲响了他的房门。她从容地问:“你独自一个人生活吗?”当渔夫答应后,她便说:“那让我来做你的妻子吧。”

女子成了渔夫的妻子。一开始,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幸福。然而严寒的冬日耗尽了钱粮,家里快揭不开锅了。妻子说:“我来织布吧。”一边又叮嘱渔夫,在她织布的时候绝对不要偷看。她织了三天三夜,织出的布料是如此滑腻精致,连镇上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品相。渔夫卖了布,挣了不少钱。但冬天还没有过去,他们的钱又花光了。“再织一匹吧!”他央求妻子。饭桌上已经没有酒了,只剩米饭与冷菜。“再织一匹,冬天就过去了,”他恳求着,“再织一匹,等江上的冰化了,我便去打渔。”尽管十分不情愿,妻子含泪答应了他的请求。她阖起门来,直织到第五天,门外的渔夫终于忍耐不住了。他伸手拉开了纸门,眼前的景象却叫他惊呆了:哪里有妻子,坐在纺车前的分明是一只白鹤。白鹤全身是血,正用嘴拔下自己的羽毛,纺进纺车未完成的布中……

而假如半藏还记得,牙牙学语的他将脸埋在母亲怀里,从缝隙间偷偷看她,全然不知那将是她顽疾的开始。他柔软的小拳头攥在她洁白光滑的裙摆上,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光泽——

 

离开岛田家之后,半藏去过各式各样的地方:他将自己流放到最高的山峰,最陡的峡谷,探汤般翻滚的热池,寸草不生的冰原。但他实际并未到达任何地方——他还留连在那命运般的一天里,同记忆里无尽地追寻每一条导致那件事发生的轨迹。他回忆起他和源氏在一起学艺、嬉戏的点滴,又想起他是如何被留在了责任里,源氏却在每个下午越墙而飞;在他梦中,陪伴他的便只有家中长老无情的催促,而弟弟的一句:“我要离开了,”叫恐惧攥紧了他的心。几乎是羞耻地,他意识到他需要源氏,早已比源氏需要他更多。有时半藏在屠杀血亲的负罪感中翻滚,如同落在源氏身上的每一刀都也落在他自己的身上;有时他在对源氏的愤怒和诅咒里挣扎,不停诘问一片发红的天空是否他曾经对他发的每一个誓、说过的每一句话,都是谎话。

一阵暴雪将他困在了神立高原的山脊。在不眠不休的奋力跋涉之后,半藏终于瘫倒在冰冷、如同石墙一般的雪中。仿佛是逃避他已久的死亡终于找到了他——当被他体温融化的雪水也再一次冻住、风雪盖住了他的四肢,他全身挖骨剥皮般的痛苦突然停止了。

无知无觉的黑暗覆盖了他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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